原标题:流沙河:美国人是最好的朋友
我要告知咱们:美国人是咱们最好的朋友,我国人在全世界仅有最好的朋友是美国人。1900年八国联军进入北京第二年的“庚子赔款”一切的八个列强,其间只需一个国家拿到这个钱没有动,便是美国。后来以各种办法退给咱们了,其间一种办法叫“庚挽留学生”,还有的拿来补助咱们的大学。我告知你们,抗战时期山西有一个“铭贤学院”迁到我的家园来。这个校园是和美国欧柏林校园挂了钩的,欧柏林大学有个“山西基金会”便是美国政府用庚子赔款树立的。“山西基金会”的钱就用来赞助办铭贤学院,从30年代兴办便是用的这个钱。后来抗日战争了,曲折数千里逃到咱们家园,咱们家园最大一个姓曾的地主,他自动把自己一个村寨腾空,悉数免费借给这个校园。这个学院就这样一向办了下来。政权改制后它就变成了“山西农学院”和“山西工学院”,然后跟美国交恶后,每年的这个钱就没有了。那头也没有作任何解说,咱们这头说“咱们革新国家,谁要你帝国主义的臭钱”,就这样从建国今后这个钱就断了数十年。
到了改革开放初期欧柏林大学的“山西基金会”派了一个工作人员,一个27岁的小伙子到我国内地来找到我国政府。问他有什么工作,他说你们国家早年有个铭贤学院还在不在?哦,咱们就告知他说这个铭贤学院从建国后就迁回了山西,在它的基础上办了一个“山西工学院”和一个“山西农学院”。然后这个小伙子就去找,找到里边一些老的教师,公然证明这是现实,调查后他就走了,也没有说什么话。过了一段时刻,美国方面就正式派代表来,说是要触摸你们本来铭贤学院、现今是“山西农学院”和“山西工学院”的人,要拨一大笔款给他们。你想咱们这边的官员听说有“美元”来,那个积极性之高啊(笑声),立刻把工学院、农学院的党的领导,党委书记、院长每个单位派起代表团来。可是一触摸没有发现一个真正是本来铭贤学院的人。人家“山西基金会”说你们来的都是官员,咱们要见铭贤学院的人。怎样办,怎样办?最终才想起山西农学院有个右派分子是本来铭贤学院的,所以去把这个扫厕所的教授老头找来,说让你参加咱们这个代表团,你走在前面。成果人家还认得到他,从此今后每年20万美元就没有断过,10万给农学院,10万给工学院。这样咱们才知道,本来虽然中共攫取政权后这个钱就断了,但美国人一分钱都没有动,悉数拿来存起连本带利增值了几十年,现在就能够每年拿出20万给这两个校园。这是我一个在铭贤学院读过书的朋友讲给我听的,我听了其时就哭起来了(掌声)。八国联军中没有一个国家这样做。其间最恶劣的有两个,一个是日本,日本把咱们赔的钱都拿去制作兵器再来打咱们;第二个便是俄国,极端无耻贪婪。还有一个工作便是八国联军走后,我国的赔款绝大部分不是给的银子,底子没那么多现银。是经过什么办法给的呢?是从我国的海关收入里每年扣出。我国总署由八国推举的代表、一个叫赫德的美国人办理赔款账目,赫德办理的账目那是一览无余。美国人在这方面的品德也为世所公认。
抗日战争迸发时我刚进小学,到我进初中的时分抗战已确认进入最终阶段,也是最困难的时期。我13岁那年从前与其他同学一同去美军的军用机场跟一切大人相同参加劳动。相同吃的是糙米饭,米汤是红颜色有气味的;相同是八个人一桌,只需一小碗不见油花的盐拌萝卜丝。就这样修了一个星期机场。咱们这些娃儿是怎样想的呢?——再不出力国家就要亡了。由于从小咱们的教师就跟咱们讲:必定不能当亡国奴!当了亡国奴就要像朝鲜人那样,见到日自己来了就要立正鞠躬,日自己要骑马还要替罪羊让日自己踩着上马。这便是亡国奴!因而咱们从小就知道要爱自己的国家。其时国民政府也好、教师也好,要咱们爱国从来就没说过“爱国主义”这几个字。你要知道“爱国”成了“主义”,便是一种“学说”,一种学说是不含任何情感的(掌声)。咱们的教师说“要爱国”,余光中对我说“爱国是一种爱情,不是一种主义”。我从小便是被这种爱情所限制的。
别的我还要讲讲美国人的仁慈。咱们我国人,咱们赤贫,咱们没有自尊心,咱们不争气——咱们那么多我国人,去偷机场里边美军的军用品,美军从来就没来清查过。在我的家园,每天傍晚后地下摆的摊子卖的满是军用品,贼货。偷来的美军皮靴腰带、衣裳、罐头——连花生米罐头都偷,最终便是美军卫生用纸,一捆一捆的偷出来在那里卖。任何美军都没有来清查,换了其他几个国家是做不到的。美国人单纯单纯,并且谅解贫民,知道你们这个国家没有很好的办法。搞到什么程度连美国人的枪都要偷,流落出许多卡宾枪,美国空军兵士用的那种短卡宾。是由于这些美国兵,他们自由散漫惯了,他们进食堂吃饭有个规则:不答应带兵器进入。一切卡宾枪都在食堂外的墙边排成一排,成果吃了饭出来发现枪被偷了。偷了美国人仍是就算了,说不要紧他又去领。偷美国人皮靴的状况是,美国兵的营房晚上睡觉他们要空气流通不关门,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哇啦哇啦闹鞋子没有了,所以再去领一双。
后来我在60年代文化大革新前地点的农场,接近凤凰山飞机场。那里的农人对美军也很了解。其时有个姓黄的老大爷是“贫下中农协会”的主席,归于“无产阶级”,党很信赖的那种人。他跟我摆起曩昔的事说:“美国人都是些瓜娃子!”我说:“咋个喃?”他说:“嗨呀,咱们净整他们!”说是美国空军由于要有养分,就在天回镇那儿买了许多鸡托付他们去熬鸡汤。“咱们只需炖的鸡汤一煮开,就把整鸡捞起来丢在潲水桶里,每天下午挑潲水走时美国人又不检査,成果挑了几十只鸡出来,每天晚上在天回镇卖白斩鸡,嗬哟,吃的人还多得很!”(笑声、叹息声)“——美国人竟然还不知道,不是瓜娃子吗?”
别的还有我亲身见到的一件事。在广汉机场那里有一个小娃儿——那个机场虽然是军用的,但小孩进去,美国人底子不论,我就进去很近地看过飞机——有一个小娃儿忽然就丢掉了,所以那些农人就闹,说美国人把娃儿偷了。成果过了一个月,那个美军度假回来把娃儿带了回来,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送他回家。这些我亲眼看见的工作,使我对美国人的单纯仁慈留下了不行磨灭的形象,不论在朝鲜战争开端后说美国人咋个咋个的坏。50年代初咱们国家编了一套连环画,是我国那些最有名的画家集体创作的,叫《美帝百年侵华史》,拿来在全国宣扬,连每个村庄都贴的有。那美国人简直是青面獠牙啊,美国人坏得不得了。后来在文化大革新前,我在凤凰山机场挖地,由于那里曩昔是美军机场,有个“左派同志”就说:“不知道他们在这儿强奸了咱们多少我国妇女!”我其时不由得冒了一句“还要调査了才知道。”嗬,这下陈述上去,说我是“坚持反抗态度”(笑声)。所以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人的回忆无法扼杀。人们崇奉的“主义”能够改动,回忆现实却无法扼杀。
到了80年代我年岁很大了,也都能够出国了,这种回忆仍然在起作用。我两次随我国作家代表团出访,一次作为团员、一次是团长。作为团长那次是到菲律宾。去之前我就知道菲律宾马尼拉南郊有个美军墓园,在太平洋战争中美军献身的七万人,有二万五千零七百多人掩埋在这儿。80年代我国大使馆肯定不会答应去观赏。到后来第二天咱们就要走了,每个人包包里都还揣得有几百个比索,那天下午我就说:“今日下午放假,各位同志你们要收购什么的赶快去。”等咱们走了,我就一个人找到当地一个写诗的华裔叫李鹤(音),请他带我去。他说:“能够,能够,可是你们我国作家从来就没哪个去的啊。”我说:“台湾呢?”他说:“台湾是每个作家非去那里不行!”我一下就理解了:人各有爱情。咱们这边是枪杆子造反打出来的江山,当然就把美国当成敌人;而台湾那儿他们记得到,是他们从前的战友。在咱们这边的人里我是第一个去的。
那个下午我真是慨叹良多。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墓园,更让我惊讶的是下面的状况。首先是一切的石碑上一概只需四项内容:一、姓名;二、原籍;三、部队编号;四、献身年月日。起先我很疑惑:这儿掩埋的军人中既有将军,又有其下不同军衔的和一般战士,怎样一点没有反映?后来一想才茅塞顿开——他人以为将军也好元帅也好战士也好,都是活着时分的一个身份;他死了在天主面前就都是一个一般人了,就没有这些区别了。这是不才受的第一个教育。其次是不分军阶一切墓都修得一模相同,占的面积就那么一点——他们那个不能叫“坟”,我国式的坟是要鼓起来的,而它是平的,上面是一个十字架石碑。他人的政府花的是什么钱?肯定是咱们这些脑筋幻想不出来的。80年代我的悉数产业加起来还抵不上这个小小的十字架!为什么呢?那是从意大利西西里岛产的“雪花大理石”专门采下来,刻制好了再绕半个地球运到这儿来——我连运费都出不起,并且每个都是相同的。咱们的“八宝山革新公墓”分14个等级,很多老干部临到要死的时分,想方设法都要争取到“八宝山”;有些家族还要去闹“咱们该享用哪一级待遇”,包含咱们这儿写讣告——人都死了,它下面还要加个括弧“相当于副厅级待遇”!(笑声掌声)真是见鬼了——他都变了鬼了还有啥子待遇!(笑声、热烈鼓掌)这我看见的:他人没有分任何等级。他人坟墓的摆放次第是按ABCD的次序区别的,你叫Adam你就排在前面在A区;叫 Zemota就在最终,查找起来很便利。他人不只活着的时分要相等,死了都要相等(掌声)。
在10年前,二战成功50周年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叫《二战我修飞机场》。这篇文章是台湾的约稿,后来占了一个整版,说是这篇文章让咱们又回复到其时我国的困难情形中,连小小13岁一个学童都要去修飞机场,可见国家、民族的危机之严峻。文章宣布后就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工作。
有个名叫“林达”的美国女士,到成都后经过各种联系找我,最终由一个考古队的朋友带到我家里。她问我:“你该不会是写过一篇文章《二战我修飞机场》?
我说:“是的。”
她说:“你这篇文章是不是宣布在台湾《中央日报》年×月?”
我说:“是。”
然后她出示一张相片,一言不发,盯着我。
我一看那是我最了解的“超级空中堡垒”B-29。我就告知她:“这是B-29,可是你们现已把它背上的炮塔拆掉了;它的腹部还有一个炮塔,像锅相同凸出来的也没有了。”
她说:“对,你说得完全正确!”
所以她才告知我说:“我来找你是由于,我的父亲从前从广汉机场驾驭B-29去轰炸东京,他读了你的文章后要我采访你。”我连说那时我仍是一个13岁的孩提,也仅仅修了一个星期的机场。她说你把其时关于美国飞行员的各种所见所闻都讲讲吧。我说好,我来讲讲。
所以我就把其时所见美国飞行员是什么姿态给她描绘了一下,林达回去一年后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美国有一个“B-29协会”,美国全国还有400多个B-29飞行员在,他们要树立一个B-29纪念馆,美国政府给了他们一架飞机,相片上那架便是。这个纪念馆中心砌了一个台子安放这架B-29,周围垒墙用的每一块砖上都刻着一个姓名,但凡跟B-29有关的人员——飞行员、地勤人员等等全都有份。她父亲说:“那个13岁的年青人为B-29修过跑道,我出钱!”她父亲出钱订了一块砖,上面用英文拼的是自己“流沙河”的姓名(掌声)。这件事使我深深感到美国人的仔细。
这便是我今日要说的,美国人是咱们的朋友。今日我要告知在座各位的只需这件事,其他的道理我讲不清。我讲得磨蹭占了咱们时刻,对不住。(长时刻热烈鼓掌)
本文选自《含笑录》,流沙河/著,海南出版社,2007年10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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